2023年的8月17日，23岁生日的第二天一早，我带着两个行李箱、背着大包上了火车，踏上进村的路。西海固好远，火车和飞机都没有直达，辗转抵达固原市后，拼两次车才进了村。
我支教的三合村坐落在大山深处，离最近的镇上有开车近20分钟的山路。这里是《山海情》的发生地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“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”，中国最后一个脱贫县，一所逐渐没落的村级中学——三合九年一贯制学校。村里地广人稀，没有饭馆，快递只通顺丰京东，小卖部甚至买不到充电线，唯一的娱乐是逢年过节才开一次的戏台。在这样一片黄山沙土里，村里的中学和村小就是义务教育的最后一道防线。家里有条件的小孩，已经“应转尽转”，留下的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离开的学生，其中很多可能一生也走不出困住他们的山。有的孩子有或多或少的残疾，有的孩子从小无人管教，有的孩子家里困难很多……就在这里，一群临近退休的老教师，和各类帮扶的年轻新老师，守护着这些孩子最后的受教育权。
上岗后，我才掂出肩上的担子有多重。我和搭档承担着初三毕业班的中考主课，还要跨年级、跨学科任教。我担起了初三的数学和物理两大巨头，搭档叶老师扛下了初三的英语和初二的物理。
因为当了点长，两个月内，我已经认识所有学生，熟知他们的家庭情况。所以我开始因材施教的素质教育。有希望考上好高中的学生，我开小灶、假期补课，期望他们考去市里甚至省会念书；处在边界线上的孩子，我提着他们的耳朵往里灌，争取让他们在考场上多答出几分；对已经落下太多的娃娃，我希望他们能成为善良坦荡的大人。
这一年里，饭是自己在宿舍做的，课是怎么也上不完的，晚自习是到十一点的，资助手续是源源不断的，冬天是零下二十度的，暖气锅炉是老师们自己烧的，家访的路是不好走的，皮肤是肉眼可见变黑的。在这里，我是老师，是会计，是导演，是教官，是体育中考热心指导，是代理班主任，在凌晨爬起来盯过早操，在地震的冬夜摇醒过雷打不动的学生。
总以为离别的日子还很遥远，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说再见。可是真到了毕业季，大家都沉浸在备考的氛围中，谁也不忍先开口提离别。相册还没有整理好，想教的道理还没有讲完，归期就悄然而至。
我知道这里有相当一部分孩子走不出大山，但不是所有人生来都要去成为鲜艳的牡丹玫瑰，做一颗田里的油菜花、做戈壁的荆棘草，那也是很好的。在毕业典礼上，我说：“我不祝你们前程似锦，我祝你们平安顺遂、快乐向阳”。祝他们，也祝我自己。
我会怀念不需要风扇的夏天，傍晚20度的风，第二节晚自习的晚霞，好吃的炒面片和大盘鸡，一张张黝黑脸庞上的高原红，春天老槐树上采蜜的蜂，学校老师做的烤洋芋，以及因为远离城镇而格外明亮的星空。
刘 汇（附属华山医院2024级研究生）
